□李寬云
小人書,在魯西北一帶叫“畫本”,感覺非常貼切,它以畫為主,不光是小孩,連大人都喜歡看。在我的印象里,一些識字不多的人看畫本倒很輕松,字畫一對照,既學些生字又長了見識。我上學不久就喜歡上了畫本,也是邊猜邊看,但難免稚氣可笑。有一天,我和伙伴看畫本上小八路送信,途中遇到一只狼,不由驚叫道:“這是鬼子的狼,要吃中國的小孩呢!”大人們聽見后笑得前仰后合。
稍長幾歲,對畫本的興趣更濃厚了,看完自己的不過癮,就和伙伴借著看或交換著看。我父親在供銷社上班,買畫本方便;我有六個哥姐,找到畫本還會給我講。我現(xiàn)學現(xiàn)賣,竟成了孩子堆里的“故事王”——無論是上學路上、田間拔草還是拾柴火時,總有一群“聽古的”圍在身邊。有一次,我給小伙伴們講小兵張嘎去偵察敵情,趁機把一掛炮仗拴在狼狗尾巴上點著了,狼狗竄進鬼子的指揮部,攪了個天翻地覆,八路軍趁機消滅了敵人。這段情節(jié)電影里沒有,所以小伙伴們聽得新鮮又開心。
那時候手頭有幾個鋼镚兒幾乎都買了畫本。錢不夠時就兩人合買,但看完畫本歸屬常成難題。凡是跟我合買的,畫本基本都歸我,我再攢錢還給人家。伙伴們很滿意,等于白看畫本;我也很滿意,就當是伙伴借錢幫我買畫本,我可以隨時看、反復(fù)看。這段經(jīng)歷,培養(yǎng)了我的博聞強記,使我喜歡上了作文,成年后又愛上了文學創(chuàng)作。
1998年,聽人說起草原牧民用咸肉引誘打探的獨狼吃下,等它拼命喝水時捉住它,拴在羊圈門口當“守門員”,竟比牧羊犬還管用。我據(jù)此寫了一篇《為羊看門的狼》,雖說沒和狼打過交道,但上小學時看過的畫本《帶響的弓箭》啟發(fā)了我的思路,尤其是“獨狼奸,窩狼兇”這句諺語,使我很好地刻畫出狼的性格。作品發(fā)表后,入選《99中國年度最佳小小說》。
有一天,我突然懷念起少兒時魂牽夢繞的新華書店,于是騎行40華里趕到那里,竟發(fā)現(xiàn)店里還擺著畫本。正沉醉于如獲至寶的挑選中,忽聞熟悉鄉(xiāng)音——竟是兩位兒時玩伴!我自嘲是“舊情難忘”,一發(fā)小感慨道:“還不都一樣嗎?有時真想再看看《小豹子單騎追敵》。小時候用粗鐵絲做彈弓,難找又難做??戳诉@個畫本,才換成樹杈棍的?!绷硪粋€說:“咱從小就夢想著去當兵,還不是受‘嘎子’‘雨來’的影響嗎?”
光陰如梭,轉(zhuǎn)眼已經(jīng)退休,原以為畫本的往事會如煙而去,沒想到融入網(wǎng)絡(luò)時代后,時常看見有人曬畫本,“頭條”平臺上的老梁收藏的畫本尤為豐富。我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稱贊他這些畫本繪制精美、文字簡練、人物生動、格調(diào)向上,他卻嘆道:“只是不知往后該托付給誰……”我說:“兒孫有喜歡的,就傳給兒孫;沒人喜歡,就找個喜歡收藏的年輕人;最后一招嘛,索性捐給圖書館。我就不信這些經(jīng)典就沒人珍惜!”老梁回了一個大大的贊,說:“這下我心里踏實了?!?/p>